中国茶风靡欧洲的昔日盛况
传习古法点茶技艺,传承中华非遗文化

十七世纪初,一艘荷兰商船驶离了东方的海岸,货仓中静静躺着几箱来自中国的、干枯的深绿色叶子。当这奇异的“东方树叶”初抵欧洲海岸时,人们嗅着陌生的草木清气,尚不知晓这平凡的叶片将如何点燃整个大陆的味蕾与心灵。
茶叶甫一现身,便裹着神秘的药香闯入了欧洲人的想象——医生们以近乎狂热的笔调在药典中记载着它的“神力”:从驱散倦意到净化血液,从治愈头痛到延年益寿,仿佛一片叶子可包治百病。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三世甚至别出心裁地设计一场实验,命两名死囚分别每日饮茶与咖啡以验证毒性,结果两人竟都意外长寿无恙,徒增了茶叶的传奇光环。

茶叶迅速从稀罕药物晋升为欧洲权贵竞逐的奢侈品。英国安妮女王深谙此道,她巧妙地将饮茶时光嵌入宫廷日常,使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取代了贵族客厅里的喧嚣。而葡萄牙的凯瑟琳王后更堪称茶香“代言人”——她的远嫁妆奁中赫然躺着珍贵的中国红茶,连保管茶箱的钥匙亦珍重悬垂于颈间,成为贵族们争相效仿的尊贵图腾。在社交场合中,一只精致的中国瓷杯便足以彰显身份,贵族们以精心雕琢的姿态执杯轻啜,指尖翘起的弧度仿佛比茶香更值得玩味。

茶香弥漫之下,欧洲大陆的日常生活被悄然重塑。英国的咖啡馆率先变作公众“茶馆”,店堂中弥漫的不仅是茶香,更有思想交锋的硝烟气息。荷兰主妇们则赋予饮茶一种虔诚的仪式感,当她们郑重地倾倒茶汤、小心滤去茶叶末时,连最节俭的妇人亦不忍浪费这珍贵叶子,往往悄悄嚼碎吞咽入腹。
茶亦随之成为一种社会阶层的微妙分野:上流社会以真茶雅聚,普罗大众则无奈地以接骨木叶或柳芽等“代茶”慰藉向往。在法国,文豪伏尔泰在哲学思辨的间隙宣称每日需饮茶四十杯方觉神清气爽;德国作曲家巴赫则让茶叶在音符间飘香——他创作诙谐的《咖啡康塔塔》,字里行间亦飘散着茶与咖啡竞逐时代风尚的芬芳。

巨大的渴求推动着疯狂的贸易竞争。英国东印度公司近乎垄断了茶叶输入,在伦敦拍卖行里,竞拍者的每一次举牌都牵动着财富的流向,新茶到港的消息足以让整个城市屏息。当不列颠向北美殖民地课以重茶税,波士顿港愤怒的月色下,成箱印有东印度公司标识的茶叶倾入海水,历史于苦涩茶汤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茶香氤氲,早已超越了解渴的界限,在欧罗巴土地上编织起一种新的精神符号与文化风景——中国茶叶在西方掀起的这场风暴,不仅重塑了人们的日常滋味,更悄然推动着经济巨轮旋转,甚至最终改写了世界权力版图的一角。
自荷兰商船卸下第一箱东方树叶起,茶叶便如无声的使者,用一片叶子的温度弥合着东西文明的沟壑。在美国人威廉乌克斯著的《茶叶全书》中记载:在荷兰当茶叶输入欧洲之时,茶价值高是贵族以外之人皆不能饮用。茶叶皆装入加封盖印之小罐而送至荷兰东印度公司诸要人之手。此外尚输入中国磁,为一种薄如蛋壳之细小茶杯、茶壶,以为供备中国饮品之用。其可惊之费用仅次于茶叶价格。约至1637年,若干较富裕商人之妻开始以茶供客,而东印度公司之十七巨头亦不得不命令每只船携带若干罐中国与日本之茶。至1666年,茶价稍舟降低,但仍多荒谬之索价,每磅能售二百至二百五十弗洛林,约当80-100美元,故仅富人能耽于饮茶。直至输入量较大,价格因而抑抵之后,饮茶始成为普遍化。在1666-1680年之间,饮茶成为全国之时尚,富有之家皆备一特用之茶室,较低阶层之市民,尤其是妇女,则在啤酒店中组成饮茶俱乐部。

饮茶之热狂流行给与当时作家们以种种嘲讽之资料,其中之一例至今仍可见于喜剧“茶迷贵妇人”,此剧曾于1701年在阿姆斯特丹上演,并于同年将剧本刊行。剧中的饮茶情景还原如下:
饮茶宾客之蒞临多在午后二时,主人以郑重之礼貌接待之,寒暄之后,客皆置其足于生火之脚炉上饮茶,此炉冬夏皆设,此时女主人即从嵌银丝之小磁茶盒中取出各种茶叶,放入小磁茶壶中,茶壶皆备有银制之滤器。女主人照例请每一客自选其所好之茶,但此种选择普通皆反请女主人决定,然后即装入小杯。客有喜饮在茶中混入其他饮料者,则由女主人以小红壶浸泡番红花,另以一较大这杯盛较少之茶递与该客,请其自行配饮。糖在最初即已使用,但在1680年法国delaAabliere夫人发明加牛乳以前,并不见于茶盘之中----茶盘皆以磁或核桃木制成。至于饮茶之时,则不用杯而用碟。饮时须吸作响,以表示赞叹女主人之美茶。谈话内容则限于茶及与茶同进之糖果饼干。每客狂饮十至二十杯---或云四至五杯---之后,并进白兰地洒及葡萄干,和糖而啜饮之,同时并代给烟管以供男女吸用。
茶会之狂潮,结果使无数家庭落入颓废,盖妇女皆因好闲游而委家事于佣仆也。无数为夫者归家发现其妻委弃纺车而出游,则忿然而往酒店。

今天,那袅袅升腾的茶烟,早已融入欧洲的骨血,成为跨越时空的文化密码,印证着:当一片叶子足以搅动世界,我们或可由此窥见不同文明间那既柔韧又宏大的联系——它让旧大陆的味蕾与心灵,同时被一种来自东方的清香温柔驯服。

- 上一篇
卢仝与《七碗茶歌》的故事
《七碗茶歌》的作者卢仝是唐代诗人,自号玉川子,其学识丰富,清正耿直,少有才名,以其独特的“险怪”诗风在韩愈领导的诗文革新中独树一帜。但却拒绝进入仕途,一生好茶成癖,尤其是他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传唱经年而不衰,以清介之姿被后世尊为“茶仙”,与“茶圣”陆羽齐名。其茶诗超越饮馔之趣,将品茶提升至精神审美的境界,更在“甘露之变”中因偶然留宿宰相王涯府邸而罹难,成为中唐政治悲剧的见证者。
- 下一篇
茶马古道上的经济史诗:千年茶叶贸易的兴衰与重塑
一片茶叶的重量,在历史的天平上足以撬动帝国的边疆。从唐德宗开征茶税,到雍正帝废止茶马司,千余年间,中原王朝将茶叶铸成无形的锁链——它既是解渴的饮品,更是驯服草原的铁腕。